几块金黄的麦田在树丛中露出来。
那是仍没有被攻陷的飘香的成熟,是世界上最后的最纯的金子。那是挥不去的丰收的记忆,热烈的快乐的记忆。
四处静悄悄的,没有四处挥汗如雨的乡亲,没有庄稼收割后的空旷的喜悦,没有充斥整个世界的麦香。
只有满眼的绿色,葱茏的绿色,远远的,你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树。
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那些肥沃的田地渐渐地变成了树林,人们在绿色中被淹没了,不是回归了自然,只是因为种树更挣钱,只是因为人们进入了城市,那里不用在阳光下暴晒,留守的老人们对付不了繁重的农活。
这就是社会,汹汹的改变了每一颗心灵,改变了曾经壮阔的充满欢笑的田野。
只有这几块麦田,纯真的金黄的麦田,像残留的孤独的灵魂。
我一眼看见它们,禁不住热泪盈眶。
然而我仍然驾着车飞奔。
我没法停下来,我在社会里,那些无处不在的绿色压过来,要把我淹没。
早上,我无意中瞥了桌旁的台历,今天是农历四月二十七。
我转过头来,什么也没说,暗暗地咬了咬牙,睁大眼睛挤回泪水。继续我的工作,继续和别人说话,脸上毫无表情。
你走后那三年里,每月二十七,我都会去看你,给你烧纸,呆呆地坐在你坟前和你说话。然而今年,清明之后,我还没有去看你,甚至没有注意到今天二十七,我是不是已经把你忘了?
我渐渐地能自如地在酒桌上和人闲聊,没有想起什么。我渐渐地能只需要咽下一口唾沫就能和别人说我的现在,说孩子,说你,虽然过一会儿就把话题岔开。
客厅里跑步机旁你的那双运动鞋已经落满了灰尘,我打开柜门看见你那一件件的衣服时已不再用手去摸索,甚至不叹一口气了,晚上不再睁大眼睛等到两三点才勉强睡着,而梦中你也不常来了。
只是,偶然看见窗外的圆月,晚上回家独自走过花园的阴影,不禁低下头,咬咬嘴唇。
我知道,你我都只是世间的草,你走了,只留下一个空洞的世界,被形形色色的绿色填满,没有成熟的收获的快乐,只有几块最后的金黄的麦田。